第五十八章
雷雨来的快，去的也快，黄昏时分，潮水般的黑云尽数退散，夜幕悄然而至。
清冷的月光幽幽洒下，喧闹了一整日的清风阁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。
氤氲的热气不断在水池面上缭绕，姜杉穿着素白中衣坐在池边泡了许久，直至夜风吹来带来了阵阵寒意。
她揉着眉心，长叹了一口气后缓缓起身，将池边的外袍挑起，随意搭在身上。
姜杉回到屋内，换了件干的中衣，而后曲膝跪坐在案几前，看着烛火摇曳。
漆黑的屋内只点了这么一根蜡烛，姜杉的影子被映在了墙上，随着火光晃动忽明忽暗。
直到案几上的烛火快要燃尽，火光变的微弱暗淡，姜杉这才回过神来。
案几面上摆着一根月白发带，发带尾端用金丝绣着祥云纹，线上隐约还有斑驳血渍。
发带中间那截针线有些磨损，这是经常佩戴才会出现的痕迹。
无疑，这根发带是费沁源的。
魔族遗留下的东西，姜杉本应将其焚毁，但一想到那人绝望的眼神，自己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。
“我以为你会信我。”
“还给你。”
那人的声音还在自己耳畔不断环绕，姜杉垂下眸子，搁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住。
她暗道自己真是疯了，随即敛下心神一把抓起发带悬空放于蜡烛上方。
暗淡的烛火却像是在无声的叫嚣着，只要姜杉再向下挪一寸，它便会立刻将这根发带吞噬干净。
姜杉眸子紧盯着烛火，直到眼睛有了酸涩的感觉，却怎么也无法将手再往下移动半分。
蜡烛燃尽，烛火随之熄灭，只留下了袅袅青烟在盘旋。
四周冥然无声，夜色笼罩，室内失去了烛火微光，顿时陷入了漆黑。
黑暗中的姜杉无力地将头抵在了案几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，手中紧紧拽着那根发带。
握着发带的手有点发抖，心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裂开，分明完好无损，却又像是鲜血淋漓一般，痛到窒息。
姜杉静静坐着，只她自己知道今晚这夜还很漫长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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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日后，望月的丧礼在顾权的主持下，顺利结束。
数名侍女端着茶水糕点走进主殿，左右分别给众人斟上茶水，摆好糕点后，又规矩的退了出去，中途除了摆放糕点时发出的细碎声音再无半点旁的动静。
时间在慢慢流逝，殿内坐着的众人谁也没有想开口说话。
柳丞坤冷着一张脸，食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敲着桌子，半晌后，才打破了沉默道“原本四宗来此是商议龙虚鼎的事情，却不曾想发生这么大的变故。”
这变故既指望月被杀，也指清风阁竟出现魔族中人。
叶海搁下手中茶盏，顺着柳承坤的话道“我观清风阁那弟子修为不低，且魔气不同寻常魔族中人，如今被她逃跑，它日怕是会生祸端。”
叶海闭口不提望月的事宜，直接将矛头指向费沁源的事情，并强调了清风阁弟子这几个字，言语中一股讥讽之意毫不遮掩。
顾权面部抽动了一下，却也知道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清风阁难辞其咎，于是道“我已经令人将她的画像发往各大门派及所有都城，并悬下巨额赏金，她如今身受重伤，想来缉拿不是难事。”
叶海瞥了一眼保持沉默的姜杉，继续道“魔族中人狡猾，未必能抓住，况且听说她已经在清风阁三年了，三年竟未被发现。”
他这段若有所指的话让人很难不有所联想，姜杉倚在靠背上，眼底有些倦意，但还是撩起眼皮看向了叶海。
田浩干笑了一声，讪笑道“叶庄主此言差矣，那妖魔骗了清风阁所有人，还杀了望月阁主，我们清风阁也是受害的一方，难不成叶庄主以为是我们勾结魔族不成？”
叶海气定神闲的闭上眼睛，嗤笑道“谁知道呢？”
"你！"田浩拍案起身怒指着叶海，梗着脖子却说不出一句话。
殿中气氛凝固到了顶点，清风阁却无人再出来辩解。
这时，默不作声的无明子忽然开口道“龙虚鼎或许就在此人手中？”
顾权摆了摆手，“不可能，灵域中的五大宗弟子皆看到取鼎之人并不是她。”
叶海讥笑道“怎么不可能，许是里应外合呢？”
就是再想装糊涂也没有办法了，衡阳山庄这是非要把清风阁搅和进这桩事里。
姜杉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而后将茶杯撂下，她站起身看向叶海，语气平缓道“魔人残杀阁主，清风阁见到那人自会诛杀，以证清白，四宗若是有诛杀此人的，清风阁也会承这个恩情，未能查清魔人身份是清风阁的失察，但其余无妄罪责清风阁也不会认下。”
语罢，姜杉不再去管其他人的目光，径直离去。
演武台已经清洗干净，四周的白色奠旗也拆下，祥云图腾的旗帜高高挂起，在烈日下图腾的金丝边闪着微光。
白玉石砖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血渍污秽，恢复如初的演武台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。
姜杉穿过演武台向下继续走着，却碰巧与林舒晴农燕萍打上照面。
农燕萍朝她辑了一礼，恭敬道“二长老好。”
姜杉微微颔首，却见站在她一旁的林舒晴正淡漠的看着她，连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冷意。
姜杉蹙眉，自己似与她未曾有过冲突，怎么这般看着自己。
农燕萍拽了拽她的衣袖，示意她行礼，可林舒晴却视若无睹，猛地甩开她的手，扭头往另一个方向离去。
农燕萍尴尬的对着姜杉傻笑了两声，又朝着林舒晴离开的方向跑去。
姜杉压下满腔不解，可看着远处那两人拉扯的背影，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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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离苏杉杉找到费沁源已经过去了十天，自从与费沁源告别后，她四处游荡，后来途径一处时，偶然听见几名修仙者在聊清风阁出了大事。
苏杉杉心中有些不安，故而一路往清风阁赶路，最终在山中林间碰到了昏迷的费沁源。
她带着费沁源在山中一处洞穴躲了一夜，待天一亮便下了山，苏杉杉不敢在清风镇住下，花了大价钱雇了一辆马车，带着她往临海城奔逃。
所幸，两日后，费沁源在马车中转醒了过来。
临海城城外客栈
费沁源刚给自己伤口敷上药后，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，她将外袍披上，起身打开房门。
苏杉杉端着一碗面进了屋里，她将碗搁在了桌上而后行至榻边半靠着。
费沁源将椅子拉开，坐下开始一口口吃起了面条。
屋内一时缄默无声，只有费沁源咀嚼面条时候发出细微声音。
苏杉杉看着她吃面的样子，有些失神，外面到处张贴着费沁源的画像，在清风阁巨额赏金下，各路散修或是门派弟子，皆在找寻费沁源的踪迹。
从清风镇到临海城这一路下来，她们东躲西藏躲避着捉捕，费沁源本就有伤，加上这几日的奔波，面色苍白的不剩半点血色，瘦小的身体好似风一吹便会倒下。
每日除了必要说话交谈外，费沁源几乎都在保持沉默，与过去的她判若两人。
苏杉杉轻叹了一声气，随即道“这样躲下去，不是办法，还是会被找到。”
费沁源将筷子横搁在碗上，眼眸空洞的看向窗外，轻声道“我准备去灵域。”
灵域那一带不能御剑，只能步行，若是到了那处确实可以避开这些修仙人的追捕。
可...魔域也在那处。
苏杉杉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，她站起身行至费沁源一旁坐下，试探问道"你，可是想去魔域？”
费沁源脸色不变，她拿出手帕擦拭了下嘴角，忽而笑道“我本就是魔，去魔域有何不可。”
她顿了一下，又抬眸看向苏杉杉，开口道“你的恩情我会记得，只是你不必再被我牵连，我们可以就再此处分别。”
魔域…
苏杉杉眸色微沉，脑中忽然浮现自己宿醉后，在酒楼与一女子荒唐一夜同榻而眠。
本以为只是春宵一梦，露水情缘，不想次日清晨，那女子竟拿出一块玄黑令牌递给她，满眼皆是严肃认真
“若有难事，可来魔域万妖谷找我。”
“你是？”
“万妖谷护法马玉灵…”
苏杉杉敛起心神，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，幽幽道“我跟你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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